详情

【484期】国学大师陈登原先生

点击次数:1931 发布时间:2019-12-31 22:59:40

国学大师陈登原先生

赵俊贤

    百年高等学府西北大学代代绵延的数千名执教者中,先后有过若干大师级的人物。就中陈登原教授颇为独特,他庶几成为“出土文物”。先生在世时,数十年为世俗偏见所囿,未曾得到应得的重视。自20世纪70年代末拨乱反正,改革开放以来,先生国学大师的形象冉冉浮出水面。历史走了一个“之”字,公正地还原了先生的本来面目。

    陈先生1900年出生于浙江余姚。1926年东南大学毕业。先后在东南大学、金陵大学、之江大学、中山大学等校任教。1950年赴西北大学历史系执教。1974年病逝于西北大学。任职期间,一直从事中国古代史的教学与研究。讲授过中国古代史、中国古代史史料学、中国田赋史等课程。著有《古今典籍聚散考》、《中国田赋丛考》、《中国田赋史》、《中国土地制度》、《中国文化史》、《历史之重演》、《荀子哲学》、《颜习斋哲学》、《国史旧闻》、《金圣叹传》以及《天一阁藏书考》等十余部学术专著。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。如谓先生著作等身,实非溢美之辞。

    从上述书目可以看出,先生在中国古代史学科领域学术成果的广度与深度。先生之学问涉及中国古代文化、哲学、文学、土地田赋及史料典籍等等诸多学科。有若干著作已成为史学经典,流播于世。先生的学问既渊且博。先生不仅是史学大家,更是国学大师。

    20世纪50年代陈登原先生被评为二级教授,傅庚生先生被评为三级教授,文科其余教授均为四级。陈先生对此有何看法?不曾耳闻。倒是傅庚生先生对此颇有异议。他说,西大文科为什么不评一级教授?陈登原先生就是一级。当时有人以理科评有两名一级教授而文科独无,批评校方重理轻文。不过有无重理轻文倾向是一回事,陈先生可否评为一级教授又是一回事。这二者有关联但并不等同。傅庚生先生人不微言不轻,其意见为何得不到重视?究其实这是当时时代的学术价值取向所致。其时,凡事皆讲政治第一,陈先生理所当然地是资产阶级史学家,无产阶级专政的学府能给他个一级当当?万万不可也。请君举目遍望国中,除陈寅恪、俞平伯、钱钟书、朱光潜等世界级学者外,文科还有多少一级教授?而理工科那就多了。

    20世纪50年代中期,陈先生的上下两册的煌煌巨著《国史旧闻》面世。它的出版曾引发一场风波。出版社在书稿发排后,和先生以稿酬事发生争执。出版社将稿酬定为千字若干元,先生不同意,提出必须千字15元,和郭沫若同酬。当时郭氏为人大副委员长、国家要人,又为史学界巨擘,陈先生意与其一般取酬,实为学人对学术成果自重,对人格自尊、自爱之举。出版社不同意,云:郭氏之为史学著作,陈氏之书为史学之史料。陈先生辩曰:书中所引史料后之“登原按”岂不是本人学术论述?据公允论断,《国史旧闻》是一部体例独特的中国古代通史,当然属于学术专著。陈先生还表示,如出版社不接受要求,请退稿。出版社考虑到一则此书学术价值颇高;二则已排版。若退稿经济损失颇巨,只好答应先生之要求。但其书出版后,出版社致函西北大学,“揭发”陈先生“争”稿费之事,要求校方“教育”并“帮助”其清除“资产阶级”名利思想。后此信被以大字报形式公诸于众。于是乎,掀起一股批陈名利思想的小浪潮。陈先生当时写小字报摆事实,讲道理予以反驳,实为有理有节、有骨气之举。今日看来,出版社的行为很不地道。此事无须赘评。

    祸不单行。1958年在文科开展学术思想大批判运动。陈先生又首当其冲。陈先生的《<国史旧闻>自序》云“登原者,余姚人氏。”下文则考证祖何时由北方迁徙而至。此为自传,文云“登原之未入小学,已通几何,未入初中,已通代数。”次表子女行状。大字报批判此序言为封建士大夫习气,为吹牛之举,为光宗耀祖之封建思想大暴露云云。其实古人之著作,自序大多是这么写的。先生不过沿用惯例而已。至于说“未入小学”等等,辛亥革命后的“高等小学”课程设置实与后世之“中学”相当。所谓“通者”,乃懂也,了解也,并非精通也。显然先生幼年家学根基甚厚。

    此后陈先生在西大一直郁郁不得志。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先生再次受到冲击。先生于“文革”后期含恨辞世。其间,先生的著作在海峡彼岸屡屡被盗印。

    20世纪末,陈先生的《中国土地制度》与王国维、梁启超、陈寅恪等人的著作并肩作为“国学丛书”刊行。此后,《国史旧闻》新版问世。这说明,学术界公认先生为国学大师。2005年文化品位颇高的《文汇读书周报》在一篇议论“旧书新出”的文章中说:“以笔者寡陋的阅读视野所见,民国旧版图书,如陈登原的《古今典籍聚散考》、张季鸾《季鸾文存》等……都是读书人炙手可热、广为求索的宝贝。”

  “自古圣贤皆寂寞,唯有饮者留其名。”陈登原先生并非“饮者”,却以其经典著作名垂。